[南京]成运芬

  前几天，哥哥打来电话，“老妈又出状况呐，端着水杯要给墙上画里的人喝水。我守在她身边睡了一夜，今天终于安稳了！” 2018年以来，快96岁的老妈时不时会出点状况，犯糊涂已经有好几次了， 让一家人甚是担心。

  几年前，老妈还能自己吃药。高血压、心脏病、糖尿病、下肢血管病变，她的慢性病不少，要服用的药种类还挺多，但上午吃什么，下午吃什么，她都清清楚楚。可是从两年前开始，她的记忆力明显衰退了。嫂子只好用小药盒为她装好药，上午一盒，下午一盒，随时分发，以免她混吃、多吃。

  前几年，老妈还能像小孩子一样，炫耀她怎么锻炼身体。她在客厅里得意地为我表演绳舞——抓起一头悬挂着空竹或者玩具鸭的绳索，抖动着手腕将绳子快速转动起来，在头顶转成一个飞速运转的圆盘。那时，她一手叉着腰，一手上举灵活地用手腕转动着绳子，快意地仰着头打望那舞动着的圆盘，听那急速的“呜呜呜”的声响，不时扭头朝我得意地笑。

  如今，96岁高龄的老妈，虽然不能再楼上楼下地跑，不能再去楼上阳台捯饬她心爱的小菜园，但她基本还能生活自理，这足以让人欣慰了。

  “你还吃过啦？”“我今年多大啦？”这样的话，老妈能在半小时内问上十次二十次。然而，几十年前那些事她还是记得那么清楚。“那年过年，我听到菜园里有动静，便把后门打开看看。刚开了一条门缝，一眼看见隔壁的邻居在偷我家的菜。她肯定是家里孩子多，饿得没办法，拔出萝卜来，就在棉裤上擦擦泥，狼吞虎咽啃了起来。啊呀，”每次讲到这里，老妈就如身临其境，情急之下语气也加重了许多，“她要看到我，会多难为情啊，我就轻轻、轻轻地把门关上。”这件事我听老妈说过很多遍了，从中学、大学，到工作，直到今天，也许，老妈在用这个故事告诉我，做人要善良，要为别人着想。也许，她是在用这个故事肯定她自己做人的根本。

  现在回家探望，我会有意提起往事，引导她兴致勃勃地回忆她的年轻时光。“村里有个姐妹，要和她在上海做生意的男人打官司。临走前，她把金银首饰装在一个布腰袋里让我保管。她家里兄弟姐妹都有，就在一个村里哎，她不放心交给他们保管，偏要交给我保管。我赶紧把布腰袋箍在腰上，连你爹都没告诉。等她回来，就原封不动交还给她了。” 这件珍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，是老妈一辈子的骄傲。

  春节前夕，我回家探视，见老妈靠在床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。床头柜上，是嫂子刚给老妈买的印有“福”字的红裤头和红袜子。老妈属猪，过年就是本命年了，本命年要穿红内衣的。嫂子想得比我这个做女儿的还周到。

  哥嫂准备在过年时替老妈办一个祝寿会，让亲友一起来热闹热闹。老妈提及此事，开心中似乎又有些不安：“你哥哥嫂子照顾我，已经很辛苦。我做寿，又要给他们添出事来。”她能这么回答，我感觉原来那个思维清晰、情感敏锐的聪明老妈似乎又回来了，一时感慨万千……